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鞏悅悅 實習生 張曉文 白應嬋 濟南報道

近兩年，一種名為“AI智習室”的新型學習空間悄然擴張。其核心是利用學習機上的智能助學系統，輔以線下督學、托管等服務。企查查顯示，一年內有4000余家“智能自習室”注冊成立。近日，記者實地探訪濟南多家機構發現，部分標榜“個性化訓練”的場所，實際通過捆綁銷售學習機、無證教師督導等方式游走于政策灰色地帶。

進貨1500元/臺，“定價由自己決定”

7月9日上午，記者在濟南市歷下區的一家AI智能學習中心看到，該自習室約60平方米，40多名學生正在裝有隔斷的書桌前操作學習機。其中一位八九歲的男孩正坐在學習桌前，聚精會神地進行單詞與漢語的連線練習。每當正確完成一組連線，屏幕就會立即跳轉到下一個學習任務。

記者以學生家長的身份前往咨詢。其間一位家長恰巧帶五年級兒子前來，該店負責人提出要先帶學生進行線上測試，再根據具體情況制定相應的輔導策略和學習計劃。據該店負責人介紹，“AI自習”就是利用學習機進行上課、做題、測驗，學習機上的內容涵蓋小學到高中的全部網課及教材資源，“下學期還沒學到的新知識，學習機上都有。”

在某品牌的AI智習室，一位小學生坐在被隔開的學習桌前，聽學習機里的課程講解。

當天，記者走訪另外三家連鎖品牌的人工智能學習體驗中心發現，雖然運營模式、收費標準有所差別，但主打的學習方式大同小異：學生需要先在AI系統進行測試，再使用機構提供的學習機進行線上學習。

當問及是否會提供真人輔導時，其中兩家自習室的工作人員均否認。另兩家則提出“如果孩子有需要，可以提供線下或線上答疑”。不過，當記者詢問答疑老師是否具備教師資格證的時候，四家AI智習室的工作人員均表示沒有，“我們主要是督導學習，幫孩子規劃課程，并不會實際授課。”

隨后，記者以想加盟為由，聯系了某品牌AI智習室的線上客服。據其支招，申請辦理時，經營范圍里面選擇“軟件銷售”“硬件銷售”就可以，“線下督學不需要有教師資格證，咱連老師都沒有，更不存在教授的過程了。”該客服還特別提醒道，“不要往教育上靠。”

當記者詢問學習效果如何時，某AI智習室加盟店工作人員表示，一位在班里墊底的小學生，在這（AI智習室）學了一個半月就逆襲到全班前幾。其間，工作人員并未透露如何收費。咨詢過后，當記者詢問在智習室外活動的學生時，被告知“自己已經在這里待了兩年，第一年交一萬多送臺學習機……”，當該生想繼續說下去時，被上述工作人員喝止。

不過，記者隨后來到了加盟該店的另一家AI智習室，這家開在了居民樓一層。該工作人員拿出了一份價目表，記者看到，該機構提供了8種不同的套餐供消費者選擇，價格從100元/次到18800元/年不等，價格高的套餐會贈送價值5780 元的智能學習機一臺。據某AI智習室加盟總店的客服透露，AI學習機進貨1500元/臺，“定價由自己決定”。

“智習”效果幾何，家長褒貶不一

記者走訪多家“AI智習室”后發現，相較于傳統自習室，督學和學習機是這里的標配，學習機通常被當作主打賣點。

探訪過程中，一位等待孩子測試的家長向記者介紹，“學校距離這里（AI智習室）挺近的，班上不少孩子報名了，我也想來試試效果。”無獨有偶，不少家長都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把孩子送過來的。一位家長介紹，目前他已經給家里兩個孩子報了名，“先上網課、再做題，錯的題老師會‘一對一’講解，我們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自習室大部分學習系統都是個人的，因為里面的數據匹配都是自己的，比如你哪個知識點薄弱，打開學習機就知道自己‘雞兔同籠’知識還掌握的不太好。它并不是反復刷題，而是精準地刷題。”一位AI智習室工作人員反復向家長強調，學習機針對性特別好，目前已經有來自濟南章丘區、歷下區、歷城區、槐蔭區等不同學校的中小學生購買了學習機并加入學習。說話間，這位工作人員還從口袋中掏出兩沓百元鈔票，“這是家長剛交的。”

在濟南某AI智習室，工作人員正為前來咨詢家長講解學習機的功能。

不過，家長們對AI智習室的看法褒貶不一。一位家長稱，周末心血來潮想給孩子找個學習的地方，于是就去了一家AI智習室，了解完之后感覺像是“披著羊皮的狼”。在該家長看來，說是用高科技幫孩子學習，其實就是原來的托管班換個招牌，“孩子在校能和老師溝通問題，但在AI智習室中遇到疑難，學沒學懂全憑自己，AI教學就是一種單向輸出。”

社交平臺上，也有不少家長分享了對“AI智習室”的看法。有家長表示，孩子經過一學期學習，成績確實提升了，于是主動給孩子續課。但也有家長表示，孩子成績沒有起色，長時間做題導致積極性大不如前。

圍繞“AI智習室”，此前有媒體對國內某K12學習軟件的資深研發人員進行了采訪。據該研發人員介紹，目前計算機應用程序評估學生掌握知識點的方式主要依賴于做題，也就是題海戰術，但這種評估方式并不準確且低效，“利用AI工具學習的模式能否真正培養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還需要打個問號。”

是否在打“學科類培訓”擦邊球

記者咨詢部分AI智習室后發現，除了引導學生使用AI學習機做題和預習之外，還有部分加盟店提供答疑、課后作業輔導等服務。有家長質疑“AI智習室”是否在打學科類培訓的擦邊球。

AI智習室究竟屬不屬于學科類培訓？一位負責校外培訓監管的教育局執法人員告訴記者：“依據現行的校外培訓行政處罰暫行辦法，利用科技手段作為輔助教學的不算是校外培訓。”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也表示，2021年頒布的“雙減”意見，并沒有涉及AI智習室之類的內容，目前現行政策文件是無法規范到它們（AI智習室）的。

據某AI智習室提供的價目表顯示，報名費從100元/次到18800元/年不等。

“之前也有學校反映這個情況，我們抽查發現，AI智習室往往就是賣產品。他們一般會讓孩子學習學習機里的錄播課，我們就認定這是學習的輔助手段。”據該執法人員表示，如果單純地給學生解疑釋難，算不上是校外培訓。但如果有系統地、按照大綱有順序地講解新課，無論是線上直播還是線下講解，都會被認定為校外培訓。

記者搜索發現，省外教育部門早就關注過AI智習室，并對其進行過規范。

去年7月，銀川市“雙減”工作協調推進小組辦公室在發布的2024年暑期校外培訓治理工作通知中就提到，嚴肅查處托管機構、“AI自習室”、非學科類培訓機構“打擦邊球”或變相開展學科類培訓行為，尤其是以素養類培訓名義和以售賣學習機等名義開展學科類培訓。

去年11月，江西省教育廳在對7月至9月全省各地查處學科類隱形變異培訓情況的通報中，曾點名趕考小狀元智能自習室、AI啟智學能空間、幼象AI智習室違規開展學科類培訓，并責令其停止舉辦并罰款。

在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看來，雖然現行政策文件無法規范到AI智習室，但出現這個現象，又是和現有的教育管理和評價體系相關聯的。如果評價體系不來規范，他們可能依然會采取其他方式來出現。

“對于AI智習室，家長還是要依據實際效果做出理性選擇。”儲朝暉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