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下旬，貴州省畢節市夏風溫柔。畢節四小報告廳，十位來自當地市區及鄉鎮小學的老師圍坐在講臺上，側耳傾聽指令。

“什么風吹？”“大風吹?！薄按凳裁?？”“吹長頭發的人。”語罷，幾名長發老師站起來，互相搶坐著其他同樣是長發的老師的凳子。

幾陣“風”吹下來，報告廳里的沉默蕩然無存，破冰游戲無疑是成功的，在嘻嘻哈哈的笑聲中，“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的“光”又一次被點燃了。今年，這抹光還在貴州興義、黑龍江雙鴨山、河南洛陽等地多點綻放。

當老師成為學生

梅納是新東方揚州外國語學校的一名英語老師，今年是她第六次參與“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前往貴州省興義市之前，結合項目組提前做好的調研結果，她計劃著，將19年一線教學中積累的教學理念和方法與當地老師分享交流。

“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由民盟中央與新東方于2008年共同啟動，每年暑假，新東方選派優秀教師志愿者為各地鄉村教師開展專項培訓，學段覆蓋小學到高中。繼三年線上培訓后，今年七八月份，活動全面恢復線下開展，47名教師志愿者奔赴貴州、河北、黑龍江、河南、青海、廣東、廣西7?。▍^）8地，助力2000余名鄉村教師提升教學水平，力求推動城鄉教育資源均衡發展。

常規的英語教學圍繞聽說讀寫四個板塊展開，而大單元下的單元主題教學是當前比較流行的方式，如何抓住單元主線，并將單元下的板塊融合起來？怎樣把教學內容和技巧呈現給鄉村教師？是教師志愿者梅納關注的重點。

備課、磨課、制作教學講義、錄視頻……梅納沿用平時的教學思路，進行了一個月左右的準備，為興義上百名初中教師帶去了《基于新課標的英語課堂教學》《大單元下的以寫促寫》等主題培訓。在核心主題之外，她還通過短視頻分享了一些前沿、實用的教學方法，如項目化學習的開展、差異教學的兼顧、小組合作的運用等。

梅納在貴州興義培訓現場。受訪者供圖

“在座老師拿到這份文本后，打算如何進行課堂導入？”“教學流程你們想怎么安排？”“作業與考點可以怎樣連接？”在一天半的時間里，梅納用開放討論的方式與興義教師們切磋著英語教學方法。當發現一些當地老師放不開，她又通過單詞發音、擊鼓傳花等小游戲的互動，鼓勵積極者發揮引領作用，讓場面漸漸活躍起來，“這就跟課堂實際一樣，你要關注到學生里的所有人，而不是只關注個體，讓老師們在切身的體驗中去感受如何消除陌生環境中的緊張感，其實一舉兩得。”

在討論培養默寫自信心的話題時，有興義的老師談及，當地學生多是留守兒童，祖輩沒辦法或者沒條件幫助孩子完成手機打卡任務，這一難題也被梅納此前培訓的鄉村教師提起過。在沒有任何APP輔助的前提下，怎樣幫助學生提高聽說讀寫能力呢？“我們就用最原始也是最簡單的辦法?！编l村老師們被建議可以利用錄音機、MP3等設備對課文進行錄音，再在每天可利用的有限時間里（如課前、課間、午休）循環播放，“長年累月下來，學生耳朵里的不停輸入一定會帶來輸出效果，至少能對語音語調的掌握有所裨益?！?/p>

被拓展的視野

用游戲的方式加強雙方鏈接，是“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教師志愿者們的常用法寶?；叵肫鹋嘤栒n上的“大風吹、小風吹、臺風吹”，貴州省畢節十九小的英語教師趙敏仍忍不住咯咯笑?！按箫L吹”即滿足特征的人按指令行動、“小風吹”即不滿足特征的人行動、“臺風吹”則是所有人行動，在這樣一個既充滿趣味性，又鍛煉順向思維與逆向思維的游戲中，鄉村教師們把身心放松下來，也切身體會到何為寓教于樂?！拔耶敃r把筆記都做好了，以后可以將單詞教學與風吹游戲相結合。”

2023年7月，新東方教師志愿者與畢節老師們進行“風吹”游戲。受訪者供圖

在歷時三天的培訓中，趙敏的筆記寫滿了一本四線三格的英語作業本，重點的地方，她又用紅筆打上標記。培訓之前，她希望能在口語能力、教學方法靈活性等方面得到提升，“教師志愿者都年輕、專業又努力，為我們帶來了各自不同的色彩?！倍嗝襟w使用、tpr教學法（全身肢體反應教學法）、PPT制作、口語訓練、專注力培養……她細細盤點著收獲。

英語專業畢業的趙敏除了教英語外，還要帶語文課和道德與法治課，音樂、綜合實踐也在授課范圍內，在師資匱乏的偏遠地區，老師們身兼數職是常態。在她所在的地區，孩子們多數從小學三年級才開始學習英語，到底先教音標還是讓學生通過直讀感受語感？對于這一困惑，趙敏自去年有了想法：在游戲教學中教學生朗讀，讓其從中感悟發音要領。培訓間隙，她找到教師志愿者交流，“他們肯定了我的方法，并且從學生學習規律的角度解釋了原因。”教學思路得到了印證，她表示對課堂更多了一份從容。

貴州畢節培訓間隙，新東方老師與參訓老師溝通交流。受訪者供圖

為彌補鄉村素質科目師資和資源短板，2023年“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還提供美術課程和家庭教育課程的支持。

今年58歲的孫孝有在黑龍江省雙鴨山市七星鎮寶山村學校教了幾十年數學，2017年被調到檔案管理崗，2021年9月，因學校原本的美術老師身體抱恙，他又“半路出家”兼任起全校六個年級的美術教學工作。

寶山村學校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每個班每周有兩節美術課，平日里，以剪紙課為例，孫孝有的課堂圍繞了解民間剪紙藝術發展歷史以及通過設計圖案來感受剪紙之美兩方面展開，他自評教學模式局限于教材本身，培訓幫他打開了思路，“一下子讓我這個老頭子心里有底了?！?/p>

孫孝有（左一）在培訓現場。受訪者供圖

你從著名油畫作品《吶喊》中看到了什么？教師志愿者孫新宇拋出問題，鄉村美術老師們被分成六個小組，每組派出一位代表進行不重復內容的分享。孫孝有所在的組排在倒數第二，聽完前面小組精彩且全面的發言后，他心里犯起嘀咕：還可以咋說呢？

小組代表、一位來自黑龍江省雞西市的王姓老師從容談道：“大家能否看出這幅畫的內涵？”他將畫面上驚恐尖叫的主人翁與背景處漠視的路人做對比，提出旁觀者無法感同身受。這一觀點讓孫孝有眼前一亮，他也琢磨著，要將此形式運用到今后的課堂中，“新課標改革后，我適應得不是很好。我以前就直接問第一感受是什么，現在我知道還可以引導同學們透過畫作，想象畫家的心態、看到事物的本質，美術課都這么上的話，那真是太妥了！”

教師代表上臺分享對油畫作品《吶喊》的感受。受訪者供圖

教師志愿者張銘帶來的備課分享，也讓孫孝有打開思路。張銘以《貓咪的快樂生活》為例，面向學前群體，定下讓學生通過視頻和圖片了解貓咪種類和形態等教學目標。在美術教學里貫徹科普，孫孝有從中掌握了如何在不同的立足點上確定教學重難點，怎樣讓學生扎扎實實學東西。

探索新可能

如今，城鄉教育的鴻溝正不斷彌合，但不可否認的是，鄉村教育的某些短板效應依舊存在。

趙敏坦言，當地對英語教育的注重程度較弱，專職老師的缺乏、課時安排的不足、獎勵機制對語數主科的傾斜，都是英語教師不得不面臨的難題。目前，她兼任一個四年級班級的英語課，她發現，孩子們學習英語也是比較認真的，她常用“可以和其他國家的人交朋友”“懂得多門語言的外交官”等話語激勵同學們，“不是說真的要教給他們很多知識點，鄉村英語教育，更多在于感染和激發興趣。”

從2015年至今，梅納已參與過六次“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在與各地鄉村老師的深入接觸中，她切實感受到鄉村教育在進步。

與此同時，她觀察到，鄉村老師們面臨的新問題是，在教學硬件條件得以改善的當下，怎樣讓教育方法更貼近學生學情？例如，城市學生可能不用老師教就認識字母A，課堂也能基本實現純英語教學，但鄉村學生也許從零開始，他們會覺得學起來吃力、接受不了全英語課堂氛圍，或者對英語完全不感興趣、呈現自我放棄的狀態，“這時候老師就要花心思了，怎么讓學生喜歡上這門學科，不排除用‘挑戰手段’激發學生內驅力。”梅納說，對當地老師的需求進行摸排，顯得十分必要。

多年經驗讓梅納的培訓不斷優化，形式上從“重講授”變成了“重互動”，課前課后的溝通讓她逐步明確哪些內容是當地實際所需，再把不吻合的地方減少或省略。老師們之間的交流更是延展到了培訓外：教師志愿者和葫蘆島鄉村教師于2016年建立起來的微信群至今仍在活躍，大家時不時共享著新鮮教學案例或課堂游戲資源；貴州省雷山縣的老師要去參加公開課比賽，找到教師志愿者討論環節設計中有待完善的地方；安順的老師有了教學靈感，趕緊發消息進行思維碰撞……

2023年8月，河南洛陽培訓現場，鄉村老師在做筆記。受訪者供圖

但孫孝有并未在培訓外的時間與教師志愿者做私下溝通，“我畢竟是外行，總覺得沒有資本跟人家交流。”不過，兼任美術老師兩年下來，他發現自己對這門學科的魅力領會得太遲了，“我確實深深愛上了美術?！彼J為，于鄉村孩子而言，美術是表達情感和宣泄情緒的最直接且文雅的方式，畫出作品后，還會產生成就感，“美術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藝術，不像數學有1+1=2的標準答案，人可以在其中融入思想進行變通?！迸嘤栕寣O孝有知道了如何克服鄉村美術教育“難以集齊工具”的困難，即在思想境界上推動學生往前走。

他直言道，起初并不知道燭光行動到底是什么，“培訓之后，沒想到收獲這么大，教師這份工作需要終身學習。”細節決定成敗是他多次強調的一點，一堂課是否成功，前提要看老師在備課時有沒有精確到每一個學生、細致到每一個筆畫，要足以應付千變萬化的課堂現象。此前，他在剪紙課上單純地讓同學們“設計一棵樹”“連續剪出一種圖案”，在今后的教學中，他將發出更明確的指令，比如設計的樹是杏樹還是柏樹，“老師講的東西不準確，學生就容易蒙圈，只有精益求精，才能讓學生不迷茫?！?/p>

孫孝有在培訓筆記本上記錄的要點和感受。受訪者供圖

讓光照亮更多更遠的地方

今年，“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教師志愿者的招募通知發布僅一周，就有121名符合條件（持相應學科學段的教師資格證、取得教學培訓師資質或“優秀教師”等榮譽稱號、公益經歷等）的新東方老師報名參與。“考慮到培訓對象是教師，除講解知識點外，更重要的是傳授教學法，因此十分看重教師志愿者的教學培訓能力和經驗?！毙聳|方相關負責人表示。最終入選的47名老師，多數為教學培訓師或教師培訓管理者，以及各學科教學骨干。不少人擁有豐富的公益經歷，有人已連續九年參加該項公益活動。

為什么要多次加入“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梅納表示，兒時，忙于生計的父母經常無暇顧及自己，這讓她感受到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陪伴尤為重要。在鄉村，很多年輕人外出打工，老師在孩子的成長中扮演的角色也十分關鍵，因此賦能鄉村教師的公益活動很有意義，“我把想法跟當地老師交流后，老師再教給孩子，只要有用得到的地方，或是一點點小啟發，也可能會點亮一個人，對不對？”

除了貴州，梅納也為遼寧葫蘆島、內蒙古烏蘭浩特、河南洛陽等地的鄉村教師做過培訓，他們的責任心、耐心和愛心亦讓梅納深受感動。在她看來，與其說是培訓，“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更像是提供了一個城鄉老師互相學習與激勵的平臺?！斑@些老師下班后也要帶著學生完成課后作業，還要充當父母、心理輔導師等角色，這樣的敬業精神特別讓我敬佩?！? 在一次又一次的鄉土之行中，她愈發體會到鄉村教師的盡職與不易，對于教師使命的理解也日益加深。

趙敏曾到省外學校觀摩學習過，也有外地老師送課幫扶，與燭光行動不同的是，這些活動帶給她的多是理論知識，而燭光行動則注重教學方法的分享，實操性更強?！拔覀冞@里的老百姓比較樸實，尊重老師，大家對英語的認知也需要學校來推動。”她渴望在今后的培訓中，能看到新東方教師志愿者親自為鄉村學生授課的示范場景。

2023年“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教師志愿者。受訪者供圖

“燭光行動——新東方教師社會責任行”開展16年來，已有600多名新東方教師志愿者前往全國3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對118個教育欠發達地區的約47000名中小學教師，開展了開闊眼界、拓展思路的教學培訓，幫助他們更新教學理念，掌握教學技巧，由此也間接影響了上百萬農村中小學生。

鄉村教育是中國教育的“神經末梢”，也是重要陣地，而教師則是鄉村教育的靈魂。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董事長俞敏洪表示，培訓好一個鄉村教師，就能帶好一班學生，繼而帶動一片地區的教育。因此，對中國鄉村地區教師的持續幫扶，是新東方矢志不渝的追求。未來他將與新東方人一起，充分發揮教育資源優勢，為助力提升中國鄉村教育質量做更多事情，讓光照亮更多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