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南京大學文學院1998級那群有情有義的校友嗎？去年，在母校迎來120周年生日之際，他們捐資100萬元，為36歲英年早逝的學長張暉設立獎學金（詳見紫牛新聞2022年5月18日報道《畢業20年，他們為何悄悄捐資100萬，為已故學長張暉設同名獎學金？》）。今年是張暉去世10周年。5月27日，南京大學“張暉獎學金”捐贈簽約暨頒獎儀式舉行，14名同學獲得首屆“張暉獎學金”。中國科學院院士、南京大學校長談哲敏代表學校為捐贈方代表頒發感謝狀。南京大學文學院隨后舉行中文本科優秀人才培養暨《張暉紀念文集》出版座談會。

14名同學獲首屆“張暉獎學金”

   捐贈簽約  孫曉清攝

捐贈方代表與南京大學教育發展基金會秘書長張鎖庚簽署捐贈協議。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董曉介紹，今年520校慶之際，文學院舉辦本碩博聯動學術論文報告會，從中選出優秀論文。經過多輪評選，14名同學獲得第一屆“張暉獎學金”。

   張伯偉教授為一等獎獲得者頒獎  孫曉清攝

文學院張伯偉教授，傅元峰、童嶺副院長為獲獎學生頒獎。獲獎學生代表、文學院2020級本科生陳貞里從大二起對無錫方言的合音字進行研究；今年的論文報告會上，她對連讀變調模式進行探究。她表示，文學院師長們求真、求實的態度和扎實深厚的學術功底，點燃了她對學術的向往。獲得“張暉獎學金”后，她將銘記張暉學長勤勉扎實的治學風格和態度，砥礪自身不斷精進。

獎學金將不斷擴大規模

據悉，該獎學金為開放式留本基金，設立后接受南京大學師生員工、海內外校友以及了解該項目的有識之士定向捐贈支持。每年根據基金規模、留本收益情況制定評選、獎勵方案后實施，獎勵對象為文學院的全日制優秀學生，后續將逐步擴展到全校人文學科。

南京大學黨委常委、副校長鄒亞軍說到，在文學院98級師生校友的倡議和努力下設立的“張暉獎學金”，不僅承載了對張暉校友的無限思念，也是張暉校友嚴謹治學精神的一種延續。希望文學院全體師生保存好這份情誼，心懷感恩，回饋社會。他表示，基金會將努力把該獎學金項目做好做大，發揮出在立德樹人方面的重要效用，以此回應校友們的真情與善意。

去年接受揚子晚報/紫牛新聞電話采訪時，捐贈人代表、文學院1998級校友季明（化名）就說，不要提他們的名字，就寫98級部分校友。5月27日，在活動現場采訪他時，他再次跟記者表示“我們只是做了一件值得做的事，不必夸耀。”季明說，“希望通過這個獎學金，讓社會誕生更多的張暉，讓張暉不再只是某個人，而是一個符號，代表著對知識不斷求索的精神。”他表示，在合適的時機，捐贈人還會不斷擴大獎學金規模。

據了解，文學院正以本屆“張暉獎學金”的評選為契機，以拔尖人才培養基地為基礎，積極籌辦全國中文本科生學術論壇。

在文字的世界中重逢

  《千江有水千江月：張暉紀念文集》書影 南京大學出版社供圖

張暉去世10周年之際，以什么樣的方式寄托對他的思念？張暉的碩士生導師張宏生教授提議，在張暉生前所關注并取得成績的研究領域內，向海內外學人征集論文。2023年3月，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發行的《千江有水千江月：張暉紀念文集》問世。

三位“張暉獎學金”的捐贈人代表，文學院教授張伯偉、周欣展、俞士玲等老師，張暉的校外師友們參加了紀念文集座談會。他們中的不少人是從北京、上海、蕪湖、杭州、鎮江等地專程趕來。座談會由張暉生前的摯友、文學院教授徐雁平主持。大家回憶暢談了張暉真摯的人格和對學術的追求，表達了張暉給自己帶來的持久感動。

北京外國語大學中文學院副教授張霖是張暉的妻子，也是他在南大讀書時的同學。她說，張暉的生命價值也許不在于他的所謂“天才”和學術成就，而在于他用年輕的生命映照出了每個人青年時代的理想自我。

紀念文集后記由張霖寫就，其中也收錄了他們的兒子、12歲的張貞觀的一篇作文，作文中是貞觀對父親生命的理解——“我再也不用擔心他會被遺忘，不用擔心他會變，他永遠活在了這本書里。”

張霖認為，正如貞觀所發現的，一個學者的生命方式與毛蟲不同，與蝌蚪不同，與蘋果不同，他甚至不需要通過自己的孩子延續生命。“文字會將我們短暫的生命形式保存下來。在文字的世界里我們隨時都可以重逢。”

【座談會發言摘錄】

張伯偉教授：

（張暉就讀文科強化班時的負責人）

今天是5月27號，農歷是四月初九日，我想到兩句李商隱的詩，非常契合我們今天在這里紀念張暉的情境。這兩句詩是：“十年泉下無消息，九日樽前有所思。”（《九日》）

張暉去世已經十年了，十年前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紀念張暉，這篇文章后來收在我的《讀南大中文系的人》這本書里。我念兩句：“（張暉的去世）對我來說，已經永遠失去了與暉弟討論的機會，永遠不再有接受他挑戰的可能。……我失去了一位心愛的學生、年輕的朋友、有志的學侶，只能低聲吟詠龍榆生《浣溪沙》句以自解（因為張暉寫了《龍榆生先生年譜》，所以我用了龍榆生的詞）：‘文字因緣逾骨肉，（我們只是文字因緣，但是這種感情的深厚超過了父子之情，超過了兄弟之情，所以是‘文字因緣逾骨肉’。）匡扶志業托謳吟。（我們都以學術為志業，每個人都有他的志業，想要使我們的志業能夠樹起來，能夠延下去，依賴我們不間斷地從事文化的創造。）只應不負歲寒心。（那么無論我們遇到什么艱難困苦，遇到什么樣的挑戰，我們都會不負歲寒心。）’”

我今天拿這本書的時候，非常巧，這本書里夾了一張紙條，這張紙里面寫的內容都是跟快樂的“樂”有關系，全都出自《論語》，比如“樂以忘憂”“回也不改其樂”“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等等。（周）欣展老師說，我們培養了張暉這樣優秀的學生，很好，這是一個方面。但是另外一個方面，他的英年早逝，也顯示了我作為一個負責強化班的規劃、實施培養的主要負責人，一位老師，當年的教育是有缺陷的，是有不足的。這個缺陷和不足是什么，我在這篇文章里其實也寫到了，我說：“如果老天能夠賜我有更多的機緣與暉弟論學，如果時光真的能夠倒轉回去，我會更愿意把陳澧的話講給他聽。”（陳澧著有《東塾讀書記》）陳澧說：“《論語》第一章，即說一個‘說’字，一個‘樂’字，一個‘不慍’。”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學而時習之”那一章，這三個字在陳澧看來是什么呢？“可見為學是一片歡喜境界。”我認為我的缺陷就在這個地方，我把刻苦、努力、向學的因素強調多了，沒有把這個“歡喜境界”突出出來。所以今天，如果張暉泉下有知，我要這樣講給他聽，也講給各位聽。

可能從去年到今年吧，我給（徐）雁平的郵件里，給其他年輕人的郵件里，幾次引用過《皮錫瑞日記》里的兩句話。“人不可以無學”，學者怎么可以沒學問呢？后面一句：“尤不可以無年。”不能夠活得太短，一定要活得長！怎么才能活得長呢？快樂。如果你從事學術研究，你是感到快樂的，那么你可以從事。你在整個從事的過程當中，你也應該可以時時地體會到快樂，而且將這個快樂貫徹到自身生活的方方面面。

現在內卷得很厲害，每個地方、每個人都有很大的壓力。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強調快樂就更重要了。每一項工作里面都會有壓力，每一個時代的人也都會有壓力，壓力的性質、成分可能有差別，但是都有壓力這是一樣的。所以希望大家快樂，這就是我今天要講的話，謝謝大家！

周欣展教授：

（張暉就讀文科強化班時的輔導員）

這次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地做這些事（指獎學金的設立和發放、紀念文集出版、座談會舉行），第一要感謝張暉，他的才華，他的品格，他的巨大的感召力，才能使大家重新聚在一起。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從張暉身上起因的。剛才大家關于張暉都談得很好，我就不多說了。

第二是要感謝支持和參加這些活動的所有人。從獎學金的設立和發放，到紀念文集出版，座談會舉行……涉及很多師友、同學，方方面面的有識之士。大家都是齊心協力來做這些事。

我們大家做這些事，實際上都體現了一個和張暉的共同的特點，如果我們借用陶淵明的一個概念來說，就是大家都是一樣的“素心人”。陶淵明的詩里面說：我曾經想到南村這個地方去，是因為“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我想改一下，如果陶淵明還活著，他今欲選住宅的話，可能不是選南村了，要選擇我們南雍了。南京大學也叫南雍，南雍這個地方也是這樣，“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正因為大家都是像張暉一樣的素心人，我們才能夠聚集在一起，來同心協力地辦好這件事情。

具體要說感謝的話，我可能要說很長時間，因為時間關系，我就不多說了，只能概括地說，感謝我們那么多素心人，來共同完成這件事情。我想因為有張暉這個因緣，因為有人格上的這個共同特征，我們今后還會相聚在一起。

【人物名片】

張暉（1977-2013），上海崇明人，南京大學文學院（原中文系）1995級本科生（后選入文科強化班）、1999級古代文學碩士，香港科技大學哲學博士，生前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在南京大學文學院讀書期間，張暉曾兼任1998級本科學生輔導員。在有限的生命里，低調治學的他著述、編撰整理書稿十余部，在中國近現代學術思想史、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明清詩詞研究等領域取得卓著成果。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馬燕

（本文石旻、龔敏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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