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殘奧會第一名的領獎臺高度不能超過300mm，高度可調節；無障礙衛生間的凈空間不應小于4m2，內部應設有直徑不小于1.50m的輪椅回轉空間；電梯應當設置運行顯示裝置和音響裝置，應設帶盲文的選層按鈕，盲文宜設置于按鈕上或旁側……類似的細節大量存在于場館、奧運村及城市空間。這些在設計、建設與運行中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對保障有無障礙需求的人群自由順暢的參會卻至關重要。

北京2022年冬殘奧會已開幕。三四年來，清華大學無障礙發展研究院執行院長邵磊已記不清自己往賽區場館、奧運村跑了多少次。作為北京2022年冬奧會與冬殘奧會的專家組成員，邵磊參與了本屆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無障礙指南的制定，以及多個相關場所的通用無障礙設計及改造工作，助力建設高標準、無障礙和包容性的冬奧環境。

這是個漫長而浩大的工程。調研診斷、提出問題、設計方案、施工改造，以及一輪一輪的監督檢查確保實施到位……直到去年秋天，在冬奧會測試賽開始前，場館及整個城市的無障礙環境提升工作已經完工投入使用。

無障礙作為體現人文關懷、融合共享的核心內容在規劃設計和建設中不可或缺?！斑@對辦好精彩、非凡、卓越的奧運會有重要意義，同時也將為賽后持久、可持續利用和提升我國的無障礙環境水平留下寶貴遺產?！鄙劾谡f道。

想方設法堅守無障礙標準

為確保北京 2022 年冬奧會和冬殘奧會期間，所有參與者都能夠獲得高質量的體驗，參賽及觀賽環境應當是對全體社會成員包容友好的。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本屆冬奧會和冬殘奧會以公平、尊嚴和適用為基本原則，編制了無障礙指南，涵蓋了環境、信息、服務等多個方面，涉及坡道、出入口、門、電梯、扶手、停車位、衛生間、浴室、座席、照明、標識等各類要素……相關規定事無巨細。

嚴格遵守無障礙相關標準是對新建和改建場館的基本要求。對于新建場館而言，如國家速滑館“冰絲帶”，從設計、建設到運行的各個環節納入了全過程無障礙設計、咨詢、監督和檢查的工作，確保落實。對于既有場館，如國家體育場（“鳥巢”）、國家游泳中心（“冰立方”）、五棵松體育館、首都體育館等，在原有基礎上進行體檢、更新、改造、優化則成為重點工作。

而改造中有些現實問題解決起來并不容易。既有場館都是在不同時間建設的，隨著標準和規范不斷提升，自然會遇到需根據新的標準更新改造的情況?！叭绻敵踉O計的空間不夠大，現在也很難調整。”邵磊指出，這就需要在改造過程中因地制宜，結合現有條件，尋找最優的替代方案。以首都體育館為例，建于幾十年前的首體是優秀的歷史建筑，但當初的建設標準與當今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的要求顯然不同。比如在解決高差問題上，受到空間、管線、防火卷簾、結構等因素的限制，并不是哪里都可以加裝無障礙坡道。這時結合實際情況，綜合考慮效率、消防疏散、占用空間等問題，升降平臺就是克服高差的另一個解決方案。

對于視障群體，也有多處細節需要特殊設計?！懊と俗畲蟮膯栴}是感知空間，因此改造就要實現信息交互無障礙?！鄙劾诮忉尫Q，各處標識和導識要有聲音、盲文提示，在終端操作時有語音對話。例如，電梯轎廂停站時，至少采用一種官方語言告知乘客轎廂的位置。

對于聽障群體，也需關注許多細節。如為方便聾人和重聽人欣賞表演，大屏幕上要同時提供文字和手語播報等?！斑@可能不是多大的事，但如果不提要求，就比較容易忽略?！?/p>

有時候，改造受客觀條件限制，還要從統籌運行管理上想辦法。例如按照通常人流負荷配置的電梯，如果遇到很多輪椅人士都要使用的情況，電梯的容量和運行效率會大大降低，難以滿足人流量大時的乘坐需求。“樓下大巴要發車去賽場，運動員還下不了樓，那怎么能行？” 邵磊介紹，那就得科學核算電梯的運作效率，合理分配不同類型運動員的房間位置，對同一時段不同電梯的運行情況進行合理布局，通過統籌出行流線，提升電梯的整體運行效率。

借奧運契機提升城市無障礙建設水平

細心的人會發現，在圓明園南門外臨街處，出現了一組造型新穎的不銹鋼柵欄。這組柵欄被設計為“雙弧相扣”的形式，目前在北京，這樣的柵欄“絕無僅有”。

圓明園的無障礙提升對全體社會成員的融合共享有重要意義。圖/新京報記者 浦峰

這是從通用無障礙角度出發而設計的柵欄。在城市的公園、綠地、人行道等邊界處，為了便于管理，會設置一些防止自行車出入的柵欄，兩片柵欄交錯，留一個窄窄的入口，人可以進出，自行車則被擋在外面。“這樣一來，管理目標滿足了，但是這對輪椅人士特別不友好，因為在擋住自行車的同時，輪椅也被擋住了。”

邵磊開始琢磨，有沒有一種柵欄，既能擋住自行車，又能讓輪椅通過？他在市面上找了一圈，根本找不到這種產品。為此邵磊根據輪椅的轉彎半徑專門設計了弧形柵欄，兩個弧形交錯，輪椅可以進去，但自行車進不去。

圓明園南門外臨街處“雙弧相扣”的無障礙柵欄。圖/新京報記者 浦峰

這個通用無障礙的柵欄，是圓明園借這次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的契機，全面開展無障礙優化提升的一個細節。記者了解到，除了比賽場館、奧運村，北京開展了三年無障礙提升行動，城市道路、公園、廣場、綠地及觀光游覽場所均在無障礙提升范圍內。位于海淀區的5A級景區圓明園，既是重要的文化遺產，又是著名的旅游景區，還是周邊區域居民游憩鍛煉的城市公園。圓明園的無障礙提升對全體社會成員的融合共享有著重要價值和意義。

從到達圓明園開始，一系列無障礙提升的問題就陸續呈現：訪客中心是否足夠規范？有沒有備用輪椅可供租賃使用？對于盲人、聾人是否具備足夠的接待服務能力？周邊的停車場有沒有專門的殘疾車位？第三衛生間的布局功能是否到位？……

僅僅是衛生間的一扇門就大有講究。“衛生間應該怎么開？”邵磊分析，向內開門對于輪椅來說出入方便，但內部空間要足夠大，否則關不上門，而事實上不是所有廁所都有那么大的空間；向外開門的話，最大的問題是進入之后，使用者夠不到門把手、關不上門，這就需要在把手設計上下功夫，“除了一般的把手之外，在門的中部設置一根橫把手，才比較容易夠到?！背藘乳_門和外開門，還可以考慮電動平開門，按一下按鈕門就開了，這樣可以很好地解決問題，但成本也隨之上升。

無障礙衛生間的布局設計大有講究。圖/新京報記者 浦峰

進入衛生間后還有不少問題。“沒坐過輪椅的人，可能很難想象要怎么從輪椅上轉移到坐便器上。面對著坐便器，還是側位轉移上去？”邵磊說，這就涉及坐便器周圍的設施設備，包括扶手位置、進空設計等是否符合人的生理需求。

記者注意到，圓明園無障礙設施改造所用的材料，不少是帶有傳統紋樣的木頭、顏色復古的金屬。邵磊告訴記者，圓明園和一般場所不同，不光是設計的問題，還涉及中國特色的園林風貌問題，這種情況下需要避免全部使用不銹鋼等材料，“有時候施工產品很難在市場上找到，只能重新定制、生產、把關?！?/p>

圓明園入口處的無障礙通道。圖/新京報記者 浦峰

無障礙“奧運遺產”是全社會最大公約數

“有些事在想象中覺得很簡單，但到實際落地時，會發現我們其實并不了解。尤其是當設計者并沒有殘障體驗的時候。”邵磊強調，無障礙提升的過程必須要由使用者充分參與才能真正實現目標。

因此，在清華大學無障礙發展研究院參與的無障礙提升項目中，將公眾參與作為法寶，邀請了不同情況的殘障人士直接參與其中。“他們坐著輪椅，或是拉著導盲犬，看看能不能走得通？感官是怎樣的？使用中有什么問題？”然后大家開會，把問題集中提出來，再一一解決。

邵磊告訴記者，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我國的無障礙建設開始起跑，城市環境無障礙、信息無障礙、服務無障礙的水平不斷提升。我國城鎮化速度進入了快速上升時期，社會經濟發展水平不斷提升，城市交通、舊城更新、產業升級、人口老齡化、社會治理以及城鄉統籌等方面都包含無障礙建設的諸多難題。因此，在過去二十多年的成就面前，我國無障礙發展的挑戰依然巨大。

邵磊提出，此次冬奧會和冬殘奧會將會推動全社會更加深入地理解“無障礙”的內涵和外延?！皬臍v史的發展過程來看，在20世紀前期，無障礙的提出源于殘障人士平等參與社會生活的需求，經過了一個世紀的發展，全球對多樣、平等與包容的社會發展理念形成了更加堅實的共識，通用無障礙與合理便利和每個人的生活都息息相關。”

在北京2022年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的推動下，我國無障礙發展迎來了難得的歷史機遇。根據國際殘奧委會關于無障礙環境建設的要求和北京申辦2022年冬奧會時有關無障礙環境的承諾，邵磊參與制定了《北京 2022 年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無障礙指南》，在建設高標準、無障礙和包容性的冬奧環境的同時，為賽后持久、可持續利用留下寶貴遺產，為推動提升我國的無障礙環境水平做貢獻。

“如果沒有冬奧這個大事件，無障礙問題的推動也許沒有這么快?！鄙劾谡J為，對于國家、社會、城市來說，“奧運遺產”更為重要。

“例如五棵松體育館、首都體育館所輻射到的周邊地帶，不少是老舊社區、商業區、人行道，責任主體涉及街道、交通、城管、住建、園林、地鐵等多個不同部門，必須要大家形成共識才行。”邵磊看來，如果沒有冬奧專班牽頭，僅僅靠基層推動是很難的，“這就體現了制度優勢”。

“無障礙環境建設是社會發展的‘最大公約數’，希望通過這些努力，推動全社會對于無障礙環境建設形成共識。”邵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