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夾生飯看似飽了，實則傷身——超前學習就是孩子的‘夾生飯’。”海安高新區實驗幼兒園園長樊海燕感慨。

6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學前教育法》正式實施，標志著學前教育進入“有專門法可依”的新階段。其中“幼兒園不得教授小學課程”的法規，如一塊巨石投入教育湖面。記者調查發現，不少3—6歲兒童都接受過拼音、算術等方面的培訓，許多家長存在“怕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焦慮。“去小學化”，把童年還給兒童，有多難？

法律劍出鞘，向“小學化”說不

學前教育法明確規定，幼兒園不得采用小學化的教育方式，不得教授小學階段的課程，防止保育和教育活動小學化。小學堅持按照課程標準零起點教學。校外培訓機構等其他任何機構不得對學前兒童開展半日制或者全日制培訓，不得教授學前兒童小學階段的課程。

“這部法的科學性在于尊重兒童認知規律——讓3—6歲兒童超前學習，如同在沙地上建高樓。”南京師范大學法治現代化研究院研究員李謙認為，幼兒發育以感知、情感能力培養為主，不宜進行超齡知識傳授，學前教育法的有關規定建立在學前兒童身心健康發展的實際需要之上，禁止幼兒園“小學化”，有助于減少“搶跑式”競爭，緩解家長不必要的焦慮，做到真正尊重兒童發展。

“學前教育法的實施，讓我們推行游戲化教學更有底氣。”樊海燕始終認為，強行對兒童灌輸知識，學成的代價是破壞孩子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只有直接感知、實際操作、親身體驗，孩子才能真正拓展思維。”

“老師你看，我的布像星空！”海安高新區實驗幼兒園內，一個孩子舉著暈染出星空紋樣的布歡呼。在樊海燕設計的課程鏈條里，扎染不僅是手工，更是思維訓練場：小班的孩子認識扎染過程，中班、大班的孩子進工廠觀察并體驗扎染。孩子克服每個困難時，都在增長新經驗。“知識源自生活間，家長不應短視。”樊海燕說。

學前教育法指出，幼兒園應當以學前兒童的生活為基礎，以游戲為基本活動，發展素質教育，最大限度支持學前兒童通過親近自然、實際操作、親身體驗等方式探索學習。

“法律作出明文規定，說明幼兒園課程的基礎是現實生活，幼兒園課程的特質是以游戲為基本活動，根本指向是兒童各種素質的發展，從而實現全面發展。”南京師范大學教授虞永平說。

課程游戲化，讓學習自然發生

在江蘇，一場幼兒園“去小學化”改革早已先行。

在南京曉莊學院新浦實驗幼兒園的課堂上，孩子們在“動物王國”游戲中認識動物。教師唐玉文在旁引導，“我們一起來數一數，總共有幾只小動物？”這種將數學、語言、藝術融合于游戲的教學方式，讓孩子無負擔學習。

“游戲化課程”對教師提出更高要求。“教師在游戲中扮演的是引導者、支持者、合作者的角色，他們要善于和幼兒聊天，站在幼兒經驗的原點上，幫助其建立學習能力。”南京曉莊學院副教授、南京曉莊學院新浦實驗幼兒園園長徐莉表示，在游戲中與孩子聊天不是一場簡單的對話，而是建立師幼親密關系、傳遞愛與價值觀的重要途徑。

“在游戲中重新認識兒童。”虞永平認為，兒童是積極主動有能力的學習者。3—6歲兒童處于具體形象思維階段，只能通過行動來學習，在探索、體驗、交往中，才能給予兒童真正的學習經驗。

在蘇州市吳江區金家壩幼兒園，孩子們在電影院場景內，觀察電影票編號、座位排序，將抽象的序數知識融入真實生活情境。最終，孩子們不僅理解了“第幾排第幾座”的數字概念，還真切提升了空間感知、邏輯推理及問題解決能力，讓學習在沉浸式體驗中自然發生。

“課程游戲化是具有幼兒園特色的發展之路，可以防止‘小學化’傾向。”省教育學會會長朱衛國認為，有課程、無游戲會忽視幼兒特點開展活動，有游戲、無課程會失去教育的目標、方向，兩者都將影響教育效果。幼兒園課程游戲化倡導在游戲中學習、探究中學習、取得經驗中學習，而非傳授學科知識。

破解“搶跑”焦慮，做好幼小銜接

“如果很多孩子在搶跑，我的孩子不跑，那會不會落后于人？”家長張雯雯的擔憂折射出普遍焦慮——身邊部分家長甚至給小班的孩子報了英語、編程等課程。

這種焦慮催生畸形生態。在一些編程培訓機構，“3—5歲幼兒編程課程”比比皆是，讓家長的心“蠢蠢欲動”。某培訓機構廣告宣稱，“經過培訓，4歲孩子就可學會解二元一次方程。”

“班上有個學生說，他在幼兒園中班時就開始做一年級練習題。”南京一位小學教師頗為無奈，家長尋求“超前教育”，不僅給孩子增添學習壓力，也給課堂教學帶來困擾。

破解之道在于“雙向改革”。學前教育法明確，幼兒園與小學應當互相銜接配合，共同幫助兒童做好入學準備和入學適應。

家長擔心孩子“幼小銜接”跟不上，是滋生“搶跑”想法的源頭。李謙認為，幼兒園與小學做好銜接，小學必須實施“零起點教學”，打消家長對孩子“跟不上”的憂慮；在幼兒園階段，適當“幼小銜接”課程必不可少，但這種課程教授的不該是拼音字母和加減法。

在南京市鼓樓幼兒園，幼小銜接從孩子入園的第一天就開始了。在放有菜譜、電話簿、取藥單等道具的游戲區，孩子們寫寫畫畫，體驗文字符號的功能。

拔河比賽中的人數是雙數還是單數？南京市力學小學的孩子們，則在“暢游數世界”“探索圖形密碼”等入學適應月活動中體會數學的樂趣，增強學習的實踐性、趣味性和開放性。

家長觀念的轉變更需耐心。一些幼兒園通過“家長開放日”讓父母體驗游戲化課程。張雯雯和上小班的孩子共同參與后，對這種上課方式表示認可，“孩子們在游戲中培養洞察力和想象力，不知不覺中，知識就跑進了大腦。”

“游戲是兒童的天性，他們具有將生活滲入游戲的強大能力。當法律為童年撐起保護傘，我們期待看到的，是每個孩子都能在屬于自己的季節里，自然生長，向陽而生。”李謙說。（本報記者 程曉琳 葉真）

來源：《新華日報》  2025年6月2日  第3版